【策瑜】拥住田野的挂历

类似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小品

青梅竹马的策和瑜,包含幼设


阅前须知:

全文共计9k+请选取合适的时间阅读。

还是那句话,要看的话,答应我,耐心看完,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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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历拥住田野,田野留住时光,时光见证人情。人情?那是最廉价也是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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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再给周瑜一次机会,他定是不会让孙策去深圳的。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心软。

如果自己再多挽留一下呢?如果自己再多留他吃一次饭呢?

也许结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他收回望着广袤田野中小路的视线,把棉质的衣袖往手臂上又卷了两下,把散到眼前的长发别到耳后,携上搭在墙角的锄头,心中本就不多的期待又一次落空。

他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人总是健忘的。当然,能记住自己整个童年的人寥寥无几。但每个人记忆刚开始的镜头总是记得最清楚的一幕。

而周瑜记忆所能追溯到的尽头,是和孙策相遇的事。

而除了他之外,唯一记下那个时刻的,恐怕只有堆在他家中角落,被压在最底下的那本挂历。

若你多年后,找到那堆杂物,拿出挂历,抖去附在上面的灰尘,翻到一九七八年的五月,便可以看到用红色蜡笔特地圈出来的日期——夏至。

 


仲夏午时的太阳没有不辣的道理,但五六岁的孩子也没有不疯的道理。

周瑜穿着甘草编的草履鞋,腰间别着的竹笼不停的发出大人听来属于恬燥的声音,脚下踏着说不上名字的杂草和不小心踩倒的稻穗,在广袤的田野里追逐着上下乱跳的蝈蝈。

他或许是被近在咫尺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甚至没有感受到自己是不是撞到了谁,只是凝神在最后关头猛地向前一扑。

抓到了!

儿时的他把不断抖腿的蝈蝈塞进竹笼,把它高高捧起,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诶呦......”一句突兀的呻吟从身后传来,引起了周瑜的注意。扭头一看,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摔进了附近的一个湿泥潭里。

好嘛,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自己撞的。

他把竹笼安置好,踏着有些焦急的步伐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那个无辜的被撞的孩子十分惨,糊了满脸泥,听着明显心虚的口气就知道罪魁祸首来了。


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攀比心很强,做什么事情都不服输,他干了什么我也要干什么。而这倒霉孩子又碰巧是个典型不计后果的。

滚在地里的孩子被泥糊住了眼,只能凭借着发达的耳神经感知着“敌人”的存在。

静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瞅准时机,直直往声源处扑去。


“扑通!”

嗯......这下心理平衡了。

 

那孩子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搓去去已经半干的泥,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周瑜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被裤腿上的一股拉力一下子拽进了泥地,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他搓了搓有些痛的后脑勺,奋力睁开眼,直直撞上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配上这个笑还贱贱的……

当时周瑜也没动几下脑子,完全忘了父母三思而后行的告诫,直接上去和一个认识还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扭打在泥地里。


那天午时的阳光格外炽热,烤得空气扭曲,把湿乎乎的泥晒成了轻飘飘的灰。打斗滚动带起的风扬起粉尘,有种礼花爆炸的感觉。

这看似暴力的相遇却是将来一生的浪漫。

 


后来分出了胜负,还是那个孩子更胜一筹,虽然也是一身伤。

“不行!这次不算!下次再打!我叫周瑜,你叫什么?”

“不服气我就打到你服!告诉你,我叫孙策。”


两个人互相膈应着,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村子里。

在村门口唠嗑的周瑜妈妈一眼就看到了狼狈的周瑜:“怎么弄成这样一身灰?咦,这位是?”

“打架的那位。”

村口的其他妇女也都把关注投向这里:“这不是孙家的大儿子嘛!”

“对吼,几天不见突然怎么和周家大小子打起来了?”

 


为什么吗?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抬起手指向对方。

“他抢我蝈蝈!”不动脑子的发言!


不过,在他俩眼里何为三思而后行?从来没有过。

而那次只不过是一段孽缘的开始罢了。


 

若是此时,你继续往下翻看其他挂历,便会看见另外几本被撕了好几页的,甚至有被撕完、还剩一个田野封皮和锈铁丝的挂历。

如果你问周瑜,为什么会糟蹋这本在当时算得上精致的挂历。他会回你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原因……

 

孙策和周瑜相识了不到两年,二人便齐齐上了距离村庄几里的无名小学。而在那两年里,他们成为了死党。

从那以后,二人一同上下学变成常态,几乎形影不离。

连双方家长都惊叹于二人关系的变化之快。

尤其是接下来的几年里,新学期开学后的那个下午,二人便会翻出自家中以前的挂历,坐在他们自己建的“秘密基地”里一起包书皮。


“你这张好看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特地藏起来的,就看中他这摩托!”


咯吱咯吱的声响中,一片片关于时间的信息从铁剪下飞落,铺了满地。留下的大块图片被精心整理好,堆在一旁,划开了时与空的分界线。

原材料都准备好,可以开始包书了!



现在孙策有些头疼,他心疼的看着周瑜拿着那把铁剪,一下下把四四方方的挂历剪成自家大鹅啃过的样子。

而且他还拿的是那张摩托车的!


“你会不会包书啊!”孙策抢过落在地上的坑坑洼洼的碎片,那样子好像周瑜毁了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在他看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会……会一点……”这话说出来周瑜自己都不信,只能端着那把铁剪呆呆杵在那里。


孙策叹了口气抢过剪子,抽了一张田野水墨画嘎吱嘎吱的剪起了毛糙的四个角。

端着已经可以直接用的挂历书皮,孙策得意的向愣在那里看呆了眼的周瑜挑了挑眉。


“怎么样,你哥我厉害吧!”同时,他又顺手撕下一串透明胶布,把书皮严严实实包好,放在周瑜面前晃了晃。

“!策哥厉害啊!诶,帮我包成不!”

“这......”孙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悄悄瞥了一眼摊在附近的一大堆书犯了难。

但最终还是自己不可靠的面子作祟,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打包票的那种。


于是那一天和今后每个开学后的日子,孙策和周瑜都要呆在这块田野中的“秘密基地”里一块包书,即使有时候是一位全部包揽,一位两手空空。

在那个日子里啊,阳光吹低青葱的麦穗,卷起池塘的涟漪,带着夏天独有的沁爽吻过二人的发旋。

那种日子是那么纯真美好,又那么幸福。

 


两人之间似乎缠着什么奇妙的缘分,凭借着几本零零碎碎的被包成田野的教材,一并考上了他们县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中考成绩发下来的那天,全村轰动。因为他们是几年来为数不多的、考上高中的人,而且考上的还是县重点!

那天中午啊,两人家里都破天荒的吃了一顿大餐,美其名曰庆功宴。

甚至孙策有些迷信的父亲晚上还请来了一个算命先生为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兄弟算一卦。



带着墨色小圆眼镜算命先生一手捋着下巴上的小胡子,一手托着周瑜称得上是纤细白晢的手腕踌躇许久。

“嗯……这位同学的前途很广,将来有机会上大学啊!”

周瑜一脸赔笑,试着无视父母惊喜的欢叫和身边好友的调侃。他实际上是不信这类迷信的东西的,只是当个乐子听。

“呀,最近还有一段姻缘线,不过这线有点长啊!”

果不其然,听算命先生说完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周瑜父母就垮下了脸。没有控制情绪的意思,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什么不会算就不要出来瞎误导别人,什么我儿子才不是会早恋的人。那架势,差点打起来。最后被孙策父亲给劝住了。只不过他碍着熟人的面子,塞给那位还在争理的算命先生一张纸币,把人给打发走了。

 

“儿子,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对吗?”

“不要听那狗崽子瞎说。儿子,我们相信你。”


周瑜僵硬地点点头,回复了几句中规中矩的话,便急急忙忙拉上孙策,跑出了屋门。

 

 

落日、杨柳、白烟、藤椅、蒲扇......

逐蝶窄巷中的黄犬、擎瓜柳棚下的稚儿、晨兴埋荒秽傍晚荷锄归的汉子......

无数的人和物从二人身边飞速掠过,快如村郊白日里时时转动的水车,又如曾经村人喜宴时拉出的电影胶片,大部分的黑白,小部分的彩。黑白是电影,彩是人。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周瑜没有解释,孙策也没有问,他们十指相扣,奔跑在酡红的彩霞之下,蛙声与蝉鸣之中,他们奔跑在这昼夜轮转之时。

不知不觉中,环绕他们的景色变成了齐腰的麦穗,翠中带金的麦穗;一望无垠的田野,在星光中拥住二人的田野。


 

停下了,很突兀。

两个人全都上气不接下气,几声不均匀的喘气意外地中和了这沉默。

“......呸,不要那样想你自己,不要听那王八蛋的,也不要听你父母的。不要在意他人眼光,做好你自己就行。”孙策盯了周瑜许久终于憋不下去了,松开插在腰上的手,转而搭在他肩上,搂到自己身边。

视线突然被拽动,周瑜轻笑一声,用右手搭上自己左肩上的手,一点点攥紧,算是认同了他的回答。


心,跳得好快......是跑步的原因吧....

哇哦!看!

跟随着好友的手势望去,撞入眼眶的是一轮圆月,圆的那么彻底,白的那么皎洁。

今天几号啊,八月十五?月亮那么圆?

我用手指顶了下他的脑袋,颇有些无语地回答,中秋还有将近一个月,在想什么呢?今日顶多廿九。

我们那日打了个赌,如果不是廿九的话,我秋天就要帮他家割稻。很明显,最后是他帮我家割。

我还特地在的日历上画给他看,以防他撒泼耍赖,最后拖着我去干活。


“看清了!一九八九年七月廿九!最后可别想耍赖!”



打打闹闹的日子过去了,升入高中,二人身上剩下的只有繁重的学业和家人满满的希望。

孙策和周瑜性格上的差异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显现,不再似以前那么合得来了。

孙策不喜欢窝在教室里读书睡觉,他认为那没有什么意义。他喜欢运动,足球篮球羽毛球乒乓球,各种大球小球都被他玩了个遍。甚至还去过县里为他们学校赢回了个男子乒乓球金牌。这么活跃的表现,使孙策在学校里拥有了一堆小迷妹和小迷弟,从此运动后再也不缺水喝的那种。

而周瑜则是典型的书生派作风,巴不得每天捧着本书啃。同时他也是个音乐细胞发达的人,长得又帅,所以只要抱着个吉他腋下夹着本书,直直往操场的树荫下一坐,不一会就会聚集起一圈围着他看的小姑娘,还有时不时传出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好不热闹。

 


颇为不同的性格使两人在各种小事上的分歧变多,甚至在高三临近高考的时候因为到底抄小路回家还是绕道后山头再回家这件事大吵了一架。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们,任谁日日夜夜泡在题海里,刷着换汤不换药的题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又正值青春期,都希望自己是主导的一方。

可是两个性格相差如此之大又如此相像的人如同两块磁铁,一头相吸一头相斥,矛盾又巧似天功。

 

不过那天小学生吵架的后果就是两人被突然降临的大雨困在回家路旁田野中的瓜棚里。


场面一度僵持,没有谁来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孙策和周瑜分别站在瓜棚下最远的两个角落,一个抬头看天,一个垂眼看地。

火气上头的两人都体会到了雨水从脖子流到脚后跟的感觉。嚣张的气焰都被大自然的宁静浇灭,骤雨如垂丝,它温柔的包裹着一切,也尽情的摧毁着一切,比如......

 


年久失修的破旧瓜棚挡不住雨的攻势。从最外围开始,滴着水的硬纸板和软踏踏化了油墨的报纸从棚顶摔落,啪嗒一声全全与土地亲密接触,溅起几滴泥水,落到二人的小腿上。外部的棚已经不足以承担挡雨这个工作了,不论是孙策还是周瑜,都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朝着棚的中间挪。

最后他们自然又很戏剧化的靠在了一起,这似乎是老天爷给他们和好的一个机会。

“周瑜,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子像不像呆在‘屋漏无干处’的杜甫草堂啊......”孙策强行挑起话题,希望可以缓和一下空气中都充斥着尴尬的氛围。

“......是啊,你不就是那个‘踏里裂’的三岁小童吗?”周瑜这话讽刺感满满,话尾上挑的语气赤裸裸地彰显着答者的不满。于是乎,这句反问一下子又把话题扔回了孙策那里。

不知是不是巧合,周瑜话音刚落空中劈下一道闪电,不一会儿又响起一声惊雷。雷声仿佛把大地都劈得颤了三颤,同时也掐断了不间断雨声,直到巨响过后才姗姗来迟。

周瑜把头转到一边,把余光中的孙策也撇出去,架着胳膊等回应。

 

滴答......

滴答......

咔嚓!


一阵不和谐的脆音闯入周瑜的耳廓,他下意识的朝身后看去,却看到了孙策搬起一片砸开的西瓜吧唧吧唧嚼的场面,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孙策蹲在地上埋下头啃着西瓜,啃到一半就停下了。他嘴唇浅弹,说出已经和年轻外貌完全不符的成年男性的嗓音,还略带一丝嘶哑。他独特的桃花眼此刻完全放空,紧紧盯着手中脆红西瓜里还未熟透的白籽,仿佛要从上面看到早已褪色的记忆。


“喂周瑜,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偷瓜的事吗?”


我们一起去偷乔老头的瓜吧!

别那么死板嘛,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出村办事了。

走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时还是我强拉着你去偷瓜解渴的。”


那边的毛贼!站住!居然敢偷我们乔家的瓜?

愣着干什么?留着挨打吗?走啊!

我天,那位大小姐来管什么闲事?!


“噗,当初我还没反应过来,仍然蹲在那里舔手指回味。最后还是你拉着我的领子一瘸一拐的逃走。”


呼......吓死我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乔老头种的瓜那么甜呢?哎,我们下回再去吧!

诶?诶呦!等会儿、疼疼疼疼!


“你那时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把我的脸都快捏变形了,现在想想你当初手劲儿是真的大。”说完这话,孙策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瑜听着孙策的陈述也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弧度,不知是笑以前的孙策还是现在的孙策。良久才从厚厚的回忆中挣脱:“......所以你说这些话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孙策的视线转向周瑜,准备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卡在了嗓子眼。不知他经过了多大的慎重思考,他才吐出那后半句,“今天的事情可不可以也像以前一样,捏个脸解决?”

周瑜闻言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闭上眼掩着嘴大笑不止。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里,仿佛可以传到遥远的海岸线。大雨拉上了水帘,没有让这对周瑜来说十分失态的笑声让第三个人听到。

 


可以啊。

我听见他这么说。

他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来,拍掉我手中残余的西瓜皮,似乎是想把他们再次埋进土里,让他们的生命轮回,让他们重获新生。

下回你要是再偷吃别人家的瓜,我可不帮你买账。

熟悉的痛感又像爬山虎一般攀上我的脸颊,不出意外我现在肯定面目狰狞,龇牙咧嘴。

而那位罪魁祸首看着我这幅样子似乎很高兴,他的眉眼弯弯的,像是河边的柳叶和昨夜的新月。只不过他手上的力度没有减轻,反而持续加重。完了,突然有些后悔让他捏我的脸。

 

孙伯符,你给我听好了。

他有些烫的额头顶上我满是冷汗的头,离得太近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喷洒在我嘴唇上的鼻息。

以后不要再做一些蠢事,你的烂摊子我可不想再收拾。

我被他这猛地一松手整的失去了平衡,身体直直向后倒,一屁股坐在烂泥坑里。

不过我现在没工夫去管我可怜的裤子,现在我的脸还在胀痛。

嘶......过分了,怎么还带抓的呢!

可惜我现在只能无能狂怒。



孙伯符,你还没回答呢。

好好好,我回答。


“我,孙策,孙伯符,今天在此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做偷西瓜抢弹珠等一系列令周公瑾头疼的蠢事,会尽自己一切努力来保障你的人身安全以防你被我气死。”

 

怎样,够不够有诚意?



大自然在此时成了最耐心最伪善的倾听者。它默默地听着这个如同表白一般的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却没有拆穿。它用着自己唯一的也是最温柔的方式提醒着受骗人,你上当了。

但是周瑜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他忽略了缓缓减弱的雨声,忽略了从云层中一点点探头的太阳和自己脚下渐渐清晰的影子。

周瑜相信了孙策的承诺,这个由时间证明出来的最荒唐的承诺。

 


孙策要去大城市上学,说要去增长见识。

周瑜不去,但也没有拦着他。

分别那日,孙策推着一辆载着行李的自行车去县城乘绿皮火车。周瑜陪着他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孙策在村口停了下来,扭头向身后看去:“好啦,就送到这里吧,难不成你还要跟在我的自行车后头跑吗?”周瑜抬起垂下的头,沉默不语。

在他眼中,孙策整个人都被身后灿烂的朝阳包裹、吸收、吞没。他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孙策这一次踏上的新道路烂漫又昏暗。


孙策说他不会再让周瑜担心,他会把城市里好吃好玩的东西都带回来。当然,也会写信来报喜。只见他脚底一蹬,矫健的身姿跃然上椅。脚底的噪音和晃眼的阳光也没有影响他前进的脚步。

周瑜无声的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直至那辆载满行李的自行车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漫天的光辉之下。

周瑜承认,他对此很是不舍。不过是自我安慰着说,孙策总归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接下来的四年里,周瑜和孙策仿佛处于两个平行世界,永不相交,没有一分一毫的联系。

例外发生在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周瑜的毕业典礼刚刚在下午结束。

梧桐的阔叶兜住了大部分的烈阳,少数的光斑投射在一个个无名的水潭之上,泛起耀眼的波。

就在周瑜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收到了远自深圳的一封无名来信,信中就写了两个字——等我。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谁寄过来的,他还去深圳了。

 

这两个字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十分潦草,潦草到恐怕也只有周瑜这个老相识能看得懂。钢笔还有些漏墨,字的边缘有被小指侧面擦过的痕迹,意外的有一点立体感。也不知道去干什么这么着急,信封外的邮票也贴的歪歪扭扭。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邮票上的田野图片令周瑜十分熟悉,冥冥之中使他安心。他想寻找那被埋藏记忆,但尝试未果,只得作罢。



“下面的这则新闻是关于深圳的一位年少有为的少年郎......”

“......他白手起家,独自创业,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创建了孙吴集团......”

“......这个有志气、吃苦耐劳、敢闯敢拼的少年郎叫孙策,而今年他才26岁......”

田中,别在周瑜腰上的收音机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荡,里面声情并茂的播音员讲述着着孙策这几年的事迹和成就。


看起来他过得很好啊......

应该比以前要成熟了吧......


头顶鱼鳞状的云层像是倒卷的海浪,在一个孤独的夏天,捎着一封海边从未被寄出的信来到这个无名小村。

那些本该存在于笔墨之间的寒暄,却拓在泛黄的报纸、藏进老旧的无线电。它就这海岸线另一边的季风拥住整个小村、整片田野,以及那颗落寞的心。


 

为了填满落寞的心,周瑜日日夜夜都待在田野里劳作,干他们祖祖辈辈几代人重复做的事。似乎只要每日累到腰酸背痛,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的状态时,才会忘掉那个人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又不可避免的接受到来自孙策的信息,他太耀眼了,新闻报告不要钱似的报告他的光荣事迹。抑扬顿挫的腔调在周瑜耳里不亚于伊甸园里蛇的嘶鸣。


他偷吃了禁果,开始忘我的收集有关孙策的一切。

不完整的竹笼、碎了一半的纸飞机、透亮的小弹珠、瘪掉的篮球、只有两个字的信、裁下的报纸、新闻报告的日期......还有一张张一沓沓小块的、完整的、光洁的、杂乱的挂历。

把这些东西排列、交接、呼应在一起,足以让人屏息凝神,仿佛窥得的不止是两个人的回忆,还有一片田野的历史。

 

乔家的两姐妹跟他说,不要一直回首过去,不要太执着与一个没有希望的人。

她们说啊,要让自己开心。

依她们看,孙策已经逃到了一个新世界。现在他只是一个被纸醉金迷迷了眼的,沉醉其中不愿回来信守承诺的早已丧失本心的人。

周瑜轻轻摇着头,苦笑着,不发一言。



周瑜没有放弃最后那一点独属于他对孙策的执着。日日去田里耕作的清晨和黄昏,都会经过村口那条小路,那条孙策离去时骑过的小路。

它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变过,两侧铺着碎石子和鹅卵石,蜿蜒前行,穿过大片广袤的黛绿又黄灿的田野,通向新世界的起点。

这种晨昏时刻的回首,持续了几年。直到周瑜可以准确的记住每一颗石子每天的位置变化,直到搭锄头的墙角都被压出了个坑,直到......


2008


周瑜已经在村里等了十年,他已经三十六了,没有了青春时的冲动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三十而立,他也终于明白,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去争取。

他拖上行李,安慰好老泪纵横的父母,嘱咐好他们照顾好自己。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后,无视了乔家两姐妹的劝阻和村里人的祝福,拉上不久前刚买的自行车,在一个同样的夏日初晨,骑出了他呆了整整三十六年的村庄。追着孙策十八年前的残影,捎着十年前回寄的那封信,与他一同坠入钢铁繁荣与纸醉金迷的新世界。


叮铃铃!叮铃铃!叮、叮、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打铃声打断了周瑜的深思,环顾四周,自己已经无意识的骑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往后看是田野,往前看也是田野,哦不,还有迎面骑来打铃的人。

等等?!

 

缥缈的铃声愈发清晰,它有一道骤然的青蓝光芒,好像劈裂了繁荣与萧瑟之间不可逾越的高墙而发光的闪电,直击周瑜禁锢许久的心。

迎面骑来的人满头大汗,他还骑着当年离去时早已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他还穿着当年离去时穿的那套衣服,缝着补丁的内衬,麻布做的无袖背心。

那人背上载着朝阳的灿烂,携来了那年带走了他的光。那辆自行车送来了独属于周瑜的萤火虫,带来了他魂牵梦萦的人。

周瑜也终于听到了他等了十年的那句话,即使这话还是那么遥远、模糊不清。


 

“公瑾,我回来了。”


你食言了。周瑜贝齿轻动,眉眼之中透出一点淡漠。

“公瑾,对不起。”

说好的不再做蠢事呢?说好的会保护我呢?周瑜快速眨着眼,上下翻动的眼睑极力想要把溢出的泪水吞回去。

“公瑾,我对不起你,让你等了我十年。但你其实一开始就该发现,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蠢事就是爱上你啊......我想要丢下一切向你奔赴......”


说好的好吃好玩的东西呢?说好的会给我寄信呢?你说好的......说好的......

周瑜无数的反问句都哽在喉咙,想吐却吐不出,最后都化作滚滚热泪落在泥土里和那个骗子的肩上。

两辆自行车不知道倒到那里去了,周瑜现在可以感知到的东西不多,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这个迟来的拥抱里。

呼啸而过的风、铃与玻璃碰撞的清脆、头顶湿滑的流动感都被迟钝而麻木的感官捕获。周瑜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田野里,头发可能沾上了稻杆和草根,他感觉自己还被那个骗子,孙策拥抱着。因为泪水而无法聚焦的眼眶里闯入湛蓝的天和丝滑的云。

 

好困,想睡觉。

直到他的视线消失,耳边仍再回荡着那句痛彻心扉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卡车驾驶座上的铃铛停止摇晃,自行车被宽大的车轮碾碎,支离破碎的残骸随着周瑜的身体一并躺在小路旁的田野里。

再往前看,空无一人。

 


公瑾。

公瑾。

孙策?又怎么了?

混沌与朦胧之中,孙策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在周瑜脑里响起,唤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大。

周公瑾你醒醒啊......

忽然,他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全亮了。


 

“公瑾。”一句真真正正实体化的孙策的呼唤。

周瑜一醒来就对上了趴在他床边孙策的桃花眼,还是那么没心没肺,不过现在似乎红了一圈。

“公瑾,你没事吧!”看见周瑜睁开了眼,孙策立马起身,扶起他的后背让他斜靠着。

“水......”这嘶哑的嗓音周瑜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接过孙策早就准备在旁边的温水润了润喉咙,他终于缓过来一点了:“现在是......”

“!公瑾你不会失忆了吧?!现在是一九九零年啊!”熟悉又大惊小怪的语气明晃晃地彰显着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1990?

“可是”你明明去深圳了啊......

!脑内本来清晰的事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稻谷由灿到青,燕子衔走屋檐下的新泥,自行车轮倒着滚动,乱飞的挂历一片片贴回,时光在倒退,它最终定格于孙策离去时的那个背影。

等到周瑜再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满眼满心都是他,孙策,那个跑远了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没事就是做了一个梦。”嗯,一个梦。


“周公瑾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就是去深圳上个大学,谁知道你抢了人家的车不要命的追过来。追来倒也就算了,实在不行我俩一起去深圳,但你怎么就不看路啊!被卡车撞倒,一昏昏了一个月!”

孙策向他陈述的过程中一点点抓紧了手下的被单,直至颤抖。周瑜刚想回应他点什么,但被后脑勺的一阵刺痛给噎了回去。

最后周瑜抬起他的手,缓缓摁住了孙策的手。好似多年前的仲夏夜下那般,一个完整的灵魂安慰另一个颤抖残破的灵魂。


孙策说他不去深圳了,他要陪着周瑜在这个村子里呆着,陪到稻穗可以乘凉,陪到地老天荒,陪着他到新世界的边境、时间的尽头......


悬挂在他们家中的挂历上并没有记录下这个时刻,因为这是它永远也无法衡量感知的情感。反而,小村周边的田野层层叠叠,晚风吹起层层麦浪,吹皱月波的银华,吹散忽明忽暗的萤火虫,也吹过孙策与周瑜的青葱年华,吹过对于他们最最美好幸福的年代。

晚风把独属于这片田野的麦香、虫儿、流水、日光月华都揉进遥远海岸线的海浪,拥住孙策和周瑜,这两个拥有最好时光、最好机遇、最浪漫感情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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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篇文章真的写了很久,以至于鸽了将近两个月,不过算也是写出了我心目中他们爱情最完美的样子吧!

这次灵感来源很神奇,不得不说一下,这篇文章一部分的原型是我爸妈的恋爱史(咳咳,可能很扯但是真的。

不过也侧面证明了爱情真的可以神奇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创作不易,QAQ希望大家给个红星蓝手呀谢谢。

也没什么好说的啦,期待与你的再次相遇,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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