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陆】双相(下)

上篇



“你呀,总是那么皮,每天巴不得当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现在倒好,感冒了。”

姐姐为他熬姜汤的背影他一直忘不了,那个系着围裙切生姜红糖,一边责怪他,一边照顾他的姐姐。

“噗,你说我的背影很好看?你很感动?”

姐姐坐在檀木床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给陆游喂着姜汤。红糖扑面而来的甜腻香气总是和入口的辛辣格格不入,他每咽一口就转过头,皱着脸吐舌头。即使这样,陆游还是要抽出空来,瞪着认真的小眼睛点点头。

“那你觉得,我这样子像谁?”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陆游,强行提着昏昏沉沉的小脑袋,硬是挤出一个朱自清的《背影》。

姐姐愣了一下,微微上抬的凤眼彰显着她的惊讶,不过很快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臭小子,夸人可不是这么夸的。把姐姐比喻成大叔?”

明显超出陆游知识范围的话语使他有些茫然,但不间断的笑声似乎感染了他,能让姐姐笑得那么开心的东西肯定很有趣!就是因为这么个简单的原因,他也跟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欢快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一点一横的零散音调穿过暗红色的绒面窗帘,变成火的颜色,那跨越到屋外的笑声,仿佛可以感染整个世界。

 

 

笑声、笑脸、笑出眼泪的眼。

泪水、酸涩、泛出眼眶的伤。

 

辛弃疾站在床边,一手端着依然烫手的姜汤,一手无措地拍着陆游的后背,放任他抱着自己的腰大哭,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块。

努力把手中的姜汤颤颤悠悠地放在床头柜上后,辛弃疾尽力回想着那些心理疏导的方法。

......想不起来。

平日里背得滚瓜烂熟的话术如今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角里去了,竟是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蹦不出来,只能一个劲顺着陆游的背,重复着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这类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陆游终于停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抬起挂着泪珠的脸,眼眶肉眼可见的红肿。

 

“医生,对不起。”

“没事,哭泣是人类最正常的一种发泄手段。”

 

辛弃疾又一次端起仍有余温的姜汤,坐在床边,举起了手中的瓷勺:“快凉了,喝点吧。”

经过一系列的闹剧,墙上的时钟已然指向下午三点。窗外偶尔响起汽车的嘈杂声带起卷卷落叶,引起秋风的共鸣,它领着璀璨的银杏一同吻干陆游的泪痕。

 

“医生,如果你是我哥哥会怎么样?”

“我会保护你,竭尽我所能去保护你。”

 

接下来的几天,陆游的病情稳定,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但是一些因药物引起的后遗症,却也渐渐显现。

 

窝在沙发里的陆游又一次放下手中边角卷曲的《巴黎圣母院》,不住地揉着后脑勺。他略有些困难地抬起头,窗外月朗星稀。

从早上开始这种源源不断传来的隐痛就折磨着陆游,那种疼痛如同涨潮的海,一波接一波,一片接一片。

晚上这东西好像格外痛。

想着想着,陆游合上夹着镀金蝴蝶书签的书,随手扔在摊着灰蓝毯子的沙发上,拉开落地门,在墙缘撑起胳膊仰望满天繁星,试图从中获得大自然的慰问。

 

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惊讶于陆游的警觉,“现在感觉那里确实挺可怕,我来你这里打地铺了。”

陆游也没有拒绝,放任了这位自说自话的医生在床旁边的地板上铺地铺。

 

“晚安。”

“嗯。”

 

屋内白炽灯一关,散在夜空中的碎银便迫不及待地想钻进屋里,渴望加入这温馨的氛围。可惜都被窗帘严严实实地挡住,只能顺着地心引力一点一点滑落,染白本就瑟棱的窗帘。

 

不知过了多久,黏在窗帘上的月光被抖落,完完整整笼罩了整个房间。

 

“医生,我知道你没睡,陪我聊聊可以吗?”

平静的呼吸声愕然间被打断,被子与空气的摩擦声响起:“可以。”

 

陆游穿着一套棉质的纯色睡衣,外面还套着一件夹克衫,缓缓走向阳台。辛弃疾急忙披上一件绒棉大衣跟了上去。

“医生,我,有点失眠。”

“知道,这是狂躁症发作的正常现象。你,还想说什么?”

 

陆游猛地回转头,对上的辛弃疾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眼神。

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父母死于货车轮下的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但可笑的是那时我居然只认为那是一场游戏。当时,我被姐姐领着绕我父母在鲜花中的尸骨时,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还感觉好玩和好奇。我大概完全忽视了我姐姐心疼的眼神。直到几个月后,我被接到舅舅舅母那里时,因为他们的冷嘲热讽才反应过来,年纪尚小的我已经经历了两位至亲的死亡。

 

显而易见,舅舅和舅母对我并不好,他们几乎把我当仆人使唤,心情不好时还会用扫把打我。有时候我藏起来也会把我拽出来继续打,几乎每一天身上都没有一块好地方。

但是我姐姐,严格来说她算是大我两岁的表姐,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她不会跟着舅舅舅母一起打我或者训我,她每一次都会尽她全力劝阻我那两位挂名的监护人,再在我蹲在墙角哭泣时把我抱起来,去她房间上药。

她当时简直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是我在那个黑暗家庭下唯一的希望。当然也是在她帮我的补习下,一直不好好上课的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考上高中的我在犹豫到底是否住宿,我知道我应该去住宿摆脱苦海,但是我舍不得我姐姐,因为那样的话我一周都可能见不了她几次。

那时啊,她就跟我说:“姐姐希望你去住宿,你也要多和同学交流呀!”

我知道,她也不舍得我,但是她也不忍心让我待在家里受虐。于是我就去学校住宿,远离了那个折磨我接近十年的地方。

 

但是上帝似乎一直不肯给我个喘口气的机会,在我住宿将近一个学期,就传来了我姐姐死于肺炎的恶报,但是我没有见到我姐姐最后一面。当我匆匆忙忙请假赶到医院时,只看见了鼓起来的白床单和滴滴滴不停响的仪器。

我完全没有理会边哭边骂我扫把星的舅父舅母,我只是呆呆地站在病房里。站着,也只是站着。

葬礼那天我没有哭,我不希望那两个恶魔对我又指指点点。

下葬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后,我请了个假,买了束白菊花,在姐姐的坟墓前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之后我就转学了,舅舅他们也没有阻拦我,似乎也没空管我。于是我顺利地转到了这座城市生活。

后面的事情就是毕业,考大学,找工作,最后来到你这里。

 

陆游用一种及其平常的口吻讲完了自己不算美好的过去,“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

“是。”辛弃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用手扶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这样可以更好的疏导你的情绪,可以让病情好的更快。”

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他们就这样在这小小的阳台上,仿佛以微闪的星光为媒介,在银白月光的沐浴中签订无声的契约。

“好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良久,辛弃疾终于冒出了一句话,“但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可以吗?”

陆游感觉辛弃疾的眼神突然变得疯狂和贪婪,漆色的瞳孔宛如黑洞一般吸食着他的神志,以至于他几乎没有感觉到搭在自己双肩上宽厚的手。

“可以吗?”

伴随着视角的轻晃和肩膀上不断加重的力道,陆游有一瞬间几乎认为自己面前的不是医生,而是而是一位精神不正常的病人。

可以,当然可以。

心照不宣。

 

 

“然后呢?”法官洪亮又严肃的声音在被灯光打的亮白的法院内回荡。

被告方的律师从这场审判开始就未发一言,仿佛他就是被请来走个过场。

整个法院的人都被拉来听这场早已毫无悬念的官司。他们全都抱着一种同情亦或愤愤不平的心态听着这位疯子的罪状。

“然后呢?”法官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

 

然后?我当然就和他表白了啊!带着我一枝枝挑出来完美无缺的迷迭香和我外科用的手术刀向他表白了。

我和他说,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希望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他肉眼可见的惊愕和恐慌。不过我不在意,那是人类被表白后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我把用绷带包过的手术刀放到他的手里,握着他发颤的手,抵住我的胸腔。

我和他说你可以把这里挖开来,可以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把它切开后你就可以看到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里面进进出出的血液都是你浸润的。我会把你装在里面一辈子。

没事的,我不会疼,放心按下去。

 

“你就是我的利多卡因,能麻醉我一时,也能麻醉我一世。”

 

 

语闭,整个法院内都回荡着歇斯底里的笑声。

 

 

“老实交代,你把陆游先生的心脏放到哪里了?”

“别想狡辩,法医检查的时候发现那里完完整整缺了一块,是被迷迭香填上的。”

“很抱歉警察先生,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还能到哪里去?

辛弃疾笑够了,手带着银亮手铐一起撑在眼前的台子上。

当然是要泡在我的血液里啊!

 

 

“那你杀人的理由是什么?”法官瞅准了这个时机,想尽快把这毫无意义的程序走完。

辛弃疾一下子止住了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用舌头抵了下牙齿,呢语般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了他人听来无比骇人的话语。

 

“因为我爱他呀。”

 

明明他很也爱我,但却执着地说只把我当亲人?

我们最终还是磕磕绊绊走到了最后这一步,他应该是用这辈子最决绝的口气拒绝了我。但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以后投入别人怀抱的样子。

他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但我可以治好他,也只有我可以治好他......

 

“......被/告/人/辛/弃/疾,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半个月后,一位小警官带着白麻手套,手中捧一个玻璃瓶:“队长,我们在犯罪人家中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个亮的透彻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颗被人精心处理过的心脏,即使不再跳动也是一个完美的标本。他周边塞满了迷迭香,迷迭香上覆盖着红色的液体,玻璃罐的内壁上还紧紧贴着一只枯叶蝶,还有一张被裁去一块的发红的照片——那是陆游儿时玩耍的照片。而撕去地方的人物,我们不得而知。

这件可以被称为艺术品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原本渗人的物件变得有些温馨。

那位警察的队长,接过玻璃瓶,发现木塞瓶盖上还用标签贴着一句话:


“A token of love from my beloved.”

(来自我爱人的爱的象征。)


——————————

目录页

——————————



作者有话说:


      我最开始了解这个病和患病群体是靠“双相”这款游戏。通关后,对双相患者有了了解和同情,并且理解了他们的难处。他们在病发作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兴奋与抑郁两种情绪之中反复沉浮,给他们家人与社交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同时,这种病治疗难度大,还极易复发,种种因素导致它成为当今全球最热门和最主要的精神卫生问题。


      之后我读完了游戏的评论,有双相患者支持游戏的,感谢你这样的游戏让更多人了解双相障碍,理解患双相障碍的病人。认为她但有的患者认为他们不要我们的同情,要的只是那么一点点他人的理解、陪伴和包容。在评论方面,褒贬不一。


      我不是患者,我没有资格做这方面的评价。但我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写了这篇文章。


      总结一下我这篇文章,在这里,陆游是一个双相患者,前往辛弃疾的诊所治疗,而在那一点点不断透出来的脆弱和坚强成为了辛爱他的原因。


虽然他们互相爱着,但是陆对辛的是亲情,辛对陆的是爱情,所以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Tips:不是我想be,而是双死即he)


      当然,还是要回归正题。


      今天是3月30日,是世界双相情感障碍日。在这里对广大对抗病魔的患者和医生说一句,你们辛苦了。同时,也希望患病之人越来越少直至没有,达到一个绝对理想的状态。


——————————


一点碎碎念(⑉°з°)-♡


好吧,这真的是我写过最长的一篇了,为了写它我整整花了一月多,以至于文中细节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所以,若您对结局或者其他文中用品感兴趣的话,可以搜一下他们的寓意~~~(e.g.:迷迭香、枯叶蝶……)


创作不易,给个红心蓝手呀谢谢QAQ


最后,感谢您的耐心阅读,您的喜爱和支持是我的最大动力。感谢,感谢。

评论(14)
热度(101)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